如今来看, 好像也没错。
客厅里, 林以柠将早早准备好的年画拿给晏老太太。
奶奶,您看,这是我前段时间在江城买的,当地手工的木版年画。
微黄的绵竹纸上绘著福禄寿, 寓意吉祥富贵平安。
晏老太太是江城人, 幼时也跟着师傅学过木版年画,乍然再见家乡的民间手工艺品,心中动容。
画得好, 画得好,这眼鼻的手法, 是江城木版年画的风格。
门铃响起, 李嫂在厨房里应了声, 急急忙忙地走出来。
李嫂。
门拉开, 响起晏璐清清越的声音。
林以柠蓦地抬眼去看,便在晏璐清斜后方, 看到了林桥。
林桥穿了件灰呢大衣, 里面是深色的西装和白衬衫, 两鬓微微的白已经被遮掉,头发利落的向后梳着, 俨然一个中年老帅哥。
林以柠的记忆里, 林桥鲜少会收拾得这么妥帖细致。他大部分时候是干净随和的, 有时候加一些学术会议, 虽然也是西装革履, 但整个人意气风发,眼底丝毫没有紧张的情绪。
但眼下,林桥应该是有点紧张,林以柠看出来了。
见到林以柠,林桥也微微意外,显然他并没有想到,今天跟着晏璐清来晏家拜访,会碰上自己的女儿。
晏老太太起身,笑眯眯地冲林桥开口:林医生,快进来。璐清,你赶紧请林医生进来呀。
晏璐清推了推林桥,林桥轻咳了声,晏董。
林桥身后,晏璐清无奈又好笑的摇了摇头。
林以柠也低着眼抿唇笑,哪有人会这么称呼自己女朋友的妈妈。
林医生,你这就见外了啊。晏老太太也有些嗔怪,以后就是一家人了,你这称呼,可太生疏了。
林桥笑笑,敛去眼底的紧张,改口道:伯母,快过年了,我和璐清一起过来看看您。
好好好,都来都来,人多才热闹。晏老太太转头看向林以柠,柠柠呀,你把晏析也叫来,就说你爸爸……不是,他姑父来了。
林以柠有点不太适应这混乱的称呼,想到以后,只怕还会更乱。
好的,奶奶,我这就跟他说。
几人围著沙发坐下,晏老太太拉着晏璐清,给她说手上的木版年画。林以柠坐在林桥边上,林桥压低声音问她:你怎么在这儿?
林以柠唇角弯著,想笑又不敢出声。
林桥看出她的鬼心思,笑话你爸爸呢?
没。
林以柠压下唇角,连忙否认。
我是过来给晏奶奶做护理的,你不要打扰我工作。
林桥:……
临近午饭的时候,晏析回来了。
见人进来,林以柠下意识地起身,却又在林嫂迎上去的同时,略带尴尬的坐下。
一旁,林桥睨她一眼,笑了声。
林以柠:……
晏析将大衣收在臂弯里,走到林以柠身侧,林叔叔,好久不见。
他唇角牵著浅浅的弧度,端著作为晚辈的礼貌微笑。
林桥点点头,好久不见。
晏老太太笑眯眯地插话进来,以后就是一家人了,什么林叔叔,叫姑父……
话一出口,晏老太太看着林以柠,想到林以柠和晏析的关系,又觉得这个姑父似是不太妥。
晏璐清拍拍晏老太太的手,妈,您就别瞎忙了,他们愿意叫什么就叫什么,总归都是一家人。
对,都是一家人。晏老太太眼中的笑意更甚,人至晚年,最渴望的大约也就是儿孙满堂。
为了接待林桥,李嫂忙活了整整一个上午,这会儿一道道色泽鲜亮的菜陆续端上桌,有地道的京市本帮菜,也有林桥和林以柠喜欢的苏帮菜,甚至还有晏老太太家乡江城的特色菜。
李嫂也洗了手坐下,一家人围在一起,便真有了过年的样子。
连宁崽都在长桌的尽头有了自己的一席之地。李嫂给它开了它最爱的罐头,午饭刚刚开始,宁崽便已经风卷残云地舔干净了盘子,蹲坐在椅子上,吐著舌头甩尾巴。
晏家餐桌上没那么多的规矩,一家人说说笑笑,格外热闹。
林以柠触景生情,想起去年的春节,她还一个人在伦敦的出租房里,孤零零地吃泡面。
手指忽地被轻轻捏了下。
林以柠回神,见晏析正看着她。
她弯唇,递给晏析一个安抚的笑。
晏析在家吃饭很少喝酒,今天却还是端起了酒杯。
林叔叔,本来应该我亲自登门拜访的,这杯酒,我敬您。
林桥不在意的摆摆手,笑呵呵地应下。
一小杯白酒见底,晏璐清碰了碰林桥,少喝一点。
嗯,我知道。
林以柠看在眼里,唇角不自觉的弯起。
她爸爸找到了自己的另一半,以后有人陪伴了,她很开心。
指尖又被捏了下。
晏析凑近,压低声音问:你都不管我?
林以柠有一瞬的茫然,旋即笑笑,你也少喝点。
嗯。晏析点头,眼底染著笑。
饭后,晏析和林桥一起去了花园,晏老太太年纪大了,折腾了小半天,由晏璐清扶著回了房间。
只林以柠没事做,本想帮李嫂的忙,却又被李嫂从厨房里撵了出来。
左右无事,林以柠便在客厅里逗宁崽玩儿,时不时的往花园里望一眼。
片刻,见林桥走过来,林以柠连忙收回视线。
林桥其实早就看到她站在窗户边,这会儿见林以柠故意假装没看见他,轻哼了声,你男朋友找你。
被林桥当面打趣,林以柠还是觉得有些羞赧。
即便晏析已经跟她说过,说林桥早已心里有数。
爸。林以柠凑近,你……什么时候知道的?
你璐清阿姨告诉我的。
原因居然这么简单。
你刚才一直往外看,是怕我欺负你男朋友?林桥继续打趣她,好似终于报了方才林以柠笑话他的仇。
才不是。林以柠否认,不和你胡扯了,找你自己女朋友去。
嗳,这你孩子,怎么和爸爸说话呢。
林桥言语间,林以柠已经小跑了出去。
京市今天的天气不错,冬日午后的太阳照得人周身暖融融的热。
林以柠走过来,晏析见她只在单薄的毛衣裙外披了一个斗篷,捉住她的手指。
冷不冷?
还好。
晏析捏她冰凉的指尖,敞开自己的外套,将林以柠整个人包进去。
林以柠不好意思地推他,奶奶他们能看到。
看到了又怎么样,难道还不许我抱我老婆。
谁是你老婆。
林以柠。
知道这人脸皮厚,林以柠不欲在这个话题上纠缠,我爸找你说什么?
说聘礼。
……林以柠轻捶了晏析一下,你能不能正经一点。
晏析低着眼笑,你那么聪明,难道还猜不到林叔叔要叮嘱我什么?
林桥只这一个女儿,和梁琴离婚之后,这些年也没怎么尽过做父亲的责任,他心中一直很愧疚。
晏析想起林桥方才说的话:柠柠这孩子,从小心思细腻敏感,很多事,她自己不愿意说,并不代表她不在乎。恰恰相反,她越是在意,越是掩藏得好,想让对方觉得她很懂事。但其实,心里难受的是她自己。
晏析将林以柠揽在身前,看她乌亮的眼睛。
小别扭精。
对啊,我就是别扭,你预备怎么办?
林以柠难得使小性子,晏析收紧手臂,还能怎么办,当然是想办法娶回家,好好疼著宠著,让她再也不别扭。
让她再也不别扭。
看似普通的一句话,却胜过无数情话。
林以柠眉间眼底漾著笑。
宁崽不知什么时候从屋子里跑了出来,围在林以柠和晏析身边。
林以柠恍然想起几年前,晏析玩笑说,要给宁崽找个伴儿。
喂,你到底有没有给它找老婆?